
楔子
屋子里很幽暗,唯有一只不知道多少瓦的灯泡高悬在头顶,无风而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声音。
地上很肮脏,横七竖八堆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如铁桶、移动式手术台、水台边扔满了钳子、剪刀、铁钩、手术刀,还有一把大铁锤竖放在一个锈迹斑斑的更衣柜旁。
更衣柜相当陈旧,好几个门锁都坏了,无声地开启着。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都是血迹斑斑的少女躲在靠里最底层的一个更衣箱里,她个子很小、又十分瘦弱,居然可以蜷缩着身体藏在其中,手术台投下的阴影恰到处好地将她遮挡住。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伴随着拖拉铁链的声音,似乎拉着什么重物。从少女的视线方向看去,只见一双显然属于男人的粗壮的小腿,那男人赤着双足,地上有个硕大的麻袋,偶尔麻袋会动一下。男人每向前一步,麻袋沿路都会留下一滩血渍。
少女浑身发抖,她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柳叶刀,左手拼命捂着自己的嘴巴,唯恐一个忍不住会爆发惊恐的尖叫。
男人“咦”了一声,似乎有点惊讶,随后他将麻袋拖到一旁,四下走动。
他的脚步一点一点靠近少女的藏身之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少女紧张地可以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在男人的双腿距离自己不过几公分的时候,少女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他的脚踝划去!
吹毛刃断的柳叶刀瞬间割断了男人的脚筋,他惨叫一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少女趁机从藏身处窜了出来,拿起一旁的铁锤对着男人的脑袋狠狠敲了下去。
男人哼也没哼一声,满头鲜血,躺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一下,显然已经晕死过去。
少女剧烈地喘气,手中的铁锤重重掉在地上,她在男人腰畔摸索到一串不知是不是长期被鲜血浸染而发黑的钥匙,冲向铁门。
她深信,只要打开这扇恐怖之门,室外必定是阳光灿烂。
少女尝试了好多次,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钥匙,当门锁转动的时候,她激动地大脑充血,身上的伤痛消失了,双腿又充满了力量。
几乎要用光她的全部力气,沉重的大门终于缓缓而开,一道光线照射了进来。少女等不及铁门全开就想要跻身而出的时候,突然有股力量扯住了她的长发。
这股力量仿佛戏弄她似的僵持了一会,随后猛然将她拉了进去。
1
作为一名社会新闻记者,严颀观察这个小乞丐已经有三天了。
三天来,她每天都和同事夏岚躲在天桥对面的肯德基里,一人一杯普通的咖啡,一坐就是一整天。她们的任务就是观察天桥底下这个常驻的小乞丐,然后揪出幕后操纵者。
这个任务紧张又刺激,但同时也很无聊。已经三天了,那个幕后操纵者还没有出现,基本上这个小乞丐从早上八点开始“练摊”,一直坐到晚上八点结束。期间如果有好心人送点食物给他,那就是他一天的食粮,如果没有,他便饿着。
虽说报社领导严禁记者随便接触他们,但是前天夏岚还是忍不住去给了他一只汉堡包。
这个双腿纤细如柴,高高架在肩膀上的小男孩,未免也太可怜了。
所以,今天严颀决定跟着小男孩,看看他们的聚集地在哪里,若是有机会,她就拍上几张照片当作证据,然后报警。
这件事算是她自作主张,并没有向领导汇报,只是和夏岚商量了一下。向来乖巧的夏岚如她所料,态度迟疑不决,嗫嚅着说至少要和组长打个电话知会一声罢。
天桥底下人来人往,小乞丐收获颇丰。严颀盯得没劲想要转换下心情,于是打开了手机。恰好她收到一条新闻推送,说是困扰警方三年之久的连环杀手“钩子”已经被逮捕归案。
此人名叫顾耀祖,今年三十岁,是一家房产中介公司的经理。画面上看起来这个人非常白净,完全无法将他和连环杀手联系起来。
而此人,也是连呼冤枉。
记者说,警方发现连续几名被杀害的女死者都是在出租屋里被一把锋利的钩子所杀,联想到可能是中介公司里的员工作案。因此派出一名警花假扮外地来的女租客,结果险些被顾耀祖伤害。
但是顾耀祖却说他只是和警花起了争执,因而一时冲动动手打伤了她,并没有杀人的意图,但是他对自己包里的钩子来历交代不清,只是一个劲地说有人陷害他。
最后新闻以顾耀祖的嘶吼结尾,他不断对着警察怒吼:“你们等着!真正的凶手会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严颀虽然也是社会新闻记者,但很少跑法制新闻那块,看着那个斯文白净的顾耀祖,她忍不住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
时至晚上八点,小乞丐颤抖着放下架在肩膀上的双腿,揉了揉膝盖,然后拎起装着半罐零钱的铁罐子,摇摇晃晃地穿过马路,往西边走去。
见夏岚仍旧犹豫不决,严颀丢下一句,“那你打电话向组长汇报,我先去跟踪他。”她大步跟上,充耳不闻身后夏岚弱弱的声音:“那我该怎么解释啊?”
这样没有魄力,是做不成一个优秀的社会新闻记者的。严颀内心有些看不起娇弱的夏岚,这个女子做什么事情都是怯生生地,说话如此、行事方式更是唯恐开罪了别人。
怕事就别当记者!严颀心里这么想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远远跟着小乞丐。那孩子虽然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却十分精灵,也可能幕后操纵者刻意吩咐过,总之他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确认没有人跟踪再继续往前走。
严颀感到自己像是电影里的特工,又是夜晚戴着棒球帽遮脸、又是动辄躲在墙后躲避小乞丐的观察。虽说她其实隐隐有点紧张,但是想到可以抓到操纵幼童乞讨的黑手,强大的正义感还是冲破了恐惧。
穿过两个街口,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前面是浦江西岸的南段,北段早就开发完成,各种高档名牌林立,甲级写字楼鳞次栉比,就连保安都西装革履,仪表不凡。
南段却因为建设资金等问题,即使居民动迁结束,工程队却迟迟无法开工。因此那边旧楼依旧矗立,白天就人烟稀少,到了夜晚更是一个行人都没有。
远处的旧厂房宛如一只只冷酷的巨兽,在路灯的阴暗处伺机而动。
小乞丐提着铁罐径直钻入一家早就停工的工厂,门洞大开,两扇破旧的铁门被一条几乎垂在地上的铁链连接在一起,起不到丝毫遮挡的作用。
严颀握紧了手机,调成拍摄模式,偷偷跨过铁链走进工厂。
小乞丐突然在一栋黑漆漆的厂房前停步,随后猛地转身定定地看着严颀。
女记者被他那双死鱼般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那是一双没有生气、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眼睛,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我带她来了,你说好给我五十块的。”
此时,严颀才发现,这个小乞丐根本没有瞧自己,他的视线望向自己身后。
严颀还来不及转身,后脑就受到重重的一击,在她轰然到地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张狰狞恐怖的猪面具。
2
少女被固定在一张铁质的椅子上,她的双手由于长期被锁在扶手上,磨烂后又愈合、愈合后又磨烂,惨不忍睹。
她吃喝拉撒和睡觉都在这张铁椅子上,座面下有个如马桶圈一样的洞,椅子底下有一只铁桶,散发着人类排泄物的恶臭。长期营养不良让她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缺乏水分的嘴唇总是处于干裂状态,她疲惫不堪,既一心求死,又期待某个人的来临。
铁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显然属于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头戴猪面具的男人慢慢走到她面前,他体壮如牛、喘气如猪,每次他出现都会伴随着折磨和殴打。
他抓起少女的头发,少女的视线落在猪面具男身后的少年身上。
少年清秀而敏感,对着少女露出微微地笑。
猪面具男对着少年做了一个手势,阴沉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回响:“她今天不乖,你惩罚她一下。”
少年毫不犹豫,对着少女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少女立刻左颊肿了起来,她的嘴里还吐出一颗带着血沫的牙齿。少年用怜悯的眼神凝视着她,但是碍于猪面具男的威势,动也不敢动。
“今晚不准喝水!”
猪面具男在下达了这样的指令后,带着少年离开了屋子。
四周又陷入静寂,头顶的一只灯泡不断摇晃,仿佛对少女在进行催眠。她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五天?还是十天?又或者已经有半个月?她想不起来,这里让她丧失了对时间的判断,恍然间,她有时觉得似乎会就这样渡过一生。
而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就是少年。
她不知道少年和猪面具男是什么关系,在猪面具男不在的时候,少年会对她展露出少有的温情。她觉得,如果没有少年,大约她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但是只要猪面具男下达命令,不管是对她怎样的折磨,少年都铁面无私、从不手软。她想,那必定是少年打心底里惧怕猪面具男的缘故。
因为有时,她也会在少年身上见到累累伤痕,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她不得而知,当然也不敢多问。
铁门又被打开,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属于那个少年。
他拿着一瓶水,对着少女笑了笑。
“趁他不在,快喝吧。”
就在少女张开嘴巴迎接清水的时候,少年突然手一松,整瓶水掉落在地,顿时洒了一大半。
少女极度干涸的嗓子几乎要冒烟,此时失望地几乎要马上哭出来。
少年捡起瓶子,还剩下不到小半瓶,他轻轻扶起少女的脑袋,将水缓缓喂进她的嘴里。
少女贪婪地吞咽清水,如同久旱遇甘霖。
少年在喂完少女清水之后,对着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后悄悄离开。
猪面具男就站在铁门外,此时他摘下了猪面具,面具底下是一张畸形怪状的脸。他冷冷地看着少年,声音就像金属撞击般难听:“你再敢这样做一次,我就把你也处理掉。”
3
吱吱呀呀的声音,虽然轻微却很刺耳,听久了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是梦吗?严颀在极度疲倦的时候,也曾做过这种恐怖又难以苏醒的噩梦。就像是胸口被压着一块石头似的,几次以为自己已经醒来,最后却惊恐地发现依旧深陷在梦境之中。
这当然不是梦,后颈处落枕般的疼痛,这是因为她保持这种怪异的坐姿已经长达两天之久。
双手被固定在一张铁质椅子上,臀部像是坐在马桶圈上似的难受。两天来,她没有吃过也没有喝过,嘴唇干裂得出血后又干涸。至于时间,那是她从木板封闭的窗户缝隙中透进来的一缕微光来判断,大概就是两天。
戴着猪面具的人时不时会走进来看看她,他站在距离她三四米外,观察她、偶尔也会走到她身后接触她——比如突然拉住她的头发,让她的脑袋往后仰。
每当这时,她可以通过猪面具看到此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冷若冰霜、没有半点情感在其中的眼睛,与之前的乞儿有的一拼,都是没有希冀、充满绝望。
那人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话,只有当自己苦苦哀求他饶命的时候,他咧开嘴笑了笑。这时,严颀可以看到他缺失了几枚牙齿的嘴巴,深深得犹如一只洞穴。她不敢多说话,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她不断求他放过自己,结果换来的是一记比一记厉害的耳光。
那人左右开弓,扇得她眼冒金星,嘴角渗出血沫子,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要被打出来了。
这时,那人举起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六个字:想活命,就闭嘴。
于是,严颀立刻不说话了。
铁门缓缓而开,为封闭的房间带进一丝一闪而过的光亮。那人缓缓地走了进来,依旧戴着狰狞的猪头面具,只是手中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严颀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屠夫的钩子。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本来两天没吃没喝精神极度疲乏的她,忽然就亢奋起来,那是能感受到死亡毗邻的敏锐触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她是社会新闻记者,平时即使没有任务,通常也会浏览网络上的各种信息。就在几天前,她常去的一个论坛开始流传顾耀祖并非真正“钩子”杀手的传闻,有网友言之凿凿说看过真正钩子杀手杀人的视频,并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还附有截图。
图片里的确有个貌似十六七岁的少女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少女涕泪齐流,表情惊恐万状。身旁站着一个戴着猪面具、手握钩子的人。
据说视频是黑白的,因此截图并不太清晰。
而凑巧的是,当时刚好有个叫“吴敏儿”的女中学生无故失踪。截图中的少女长相和吴敏儿有七八分相似,因此很多网友认为是真正的钩子杀手绑架并杀害了吴敏儿。
而这些视频和截图之所以会在网络上流传,是因为真凶想要向警方示威的缘故。
严颀记得,当时报社还派夏岚专门去警方那里了解情况,并提出若是真凶另有其人,而顾耀祖不过是个倒霉的替罪羊的疑问。
最后警方是怎么解释的?
严颀想不起来,这并非她所关注,只是面对巨大的恐惧,脑海中突然涌入那么多奇怪的念头。
那人的钩子很长,在地上拖行,发出难听又恐怖的声音。
“不要杀我……”严颀感到浑身发烫,大概是因为缺水导致发烧。她想要开口求饶,可是又想到那人的纸条,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说不出话了,反而闭上了眼睛。
四周静谧之极,她能听到那人挥舞起钩子的风声,与此同时,大腿上传来一阵难忍的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裤管涔涔而下。
4
严颀感觉自己被困顿在虚无的噩梦中死去活来,她焦渴难当,可是每次感到有水的气息时,却只是沾唇即走,平添她更多的渴求。
终于,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丝一丝的恢复,随之而来的痛感也愈发强烈。依稀记得,那个头戴猪面具的人手握钩子,往她的大腿狠狠来了一下。
“啊!”严颀一惊而醒,身边围着泪流满面的父母以及好友兼同事夏岚。
身体虚弱无力,她依旧口渴,想要痛饮几大杯水,却被夏岚阻止。
“不可以哦,护士小姐说了,你身体有点脱水,不可以一下子喝很多,只能依靠吊点滴来补充体液。”
“小岚每隔一个小时就用棉花签湿润你的嘴唇,这段时间都是她在照顾你呢。”母亲握着女儿软绵无力的手,眼泪簌簌而下。
午后的太阳在朝南的病房里撒下一片金色的光芒,严颀觉得有点晃眼,虽然相隔不过短短几天,她却恍如隔世。
左大腿被包扎地严严实实,那道锋利的钩子伤了她的腿部神经,不至于瘫痪,但是需要长时间的物理治疗。
得知严颀苏醒,第二天有位姓柯的刑警在医生的带领下走进病房。
“可以谈谈吗?”
严颀张了张口,她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遭遇,只要闭上眼睛,她仿佛仍旧置身于那个黑暗阴冷、没有希望的封闭房间里,头顶的白炽灯泡发出摇晃的咯吱声,戴着猪面具的人提着钩子在地上拖行。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她不答反问。
柯警官温和一笑,“我们一路查找摄像头,总算及时救出了你。不过奇怪的是,那个凶手似乎并不想让你死去,反而对你的大腿做了一点简单的处理,不至于让你失血过多。”
严颀点点头,“我知道。因为真正的钩子杀手想要通过我向警方示威,没有一个连环杀手愿意被人冒名顶替,他们视犯罪为自己的成就。”
“怎么说?”
严颀闭了闭眼睛,瞬间那股黑暗恐惧又要扑面而来。她甩甩头,竭力让自己情绪稳定,将自己在那个房间里想到的推断一一道来。
她认为,顾耀祖并不是真正的钩子杀手。在他顶替钩子杀手之名后,真凶其实很生气。为了引起警方的注意,他故意绑架了女中学生吴敏儿,并且拍下杀人录像在网络上传播。
但是毕竟真凶也要隐藏自己的踪迹,因此流传在网络上的大部分只是视频的截图,并没有得到警方的重视。这类视频实在太多,真假难辨,很多甚至只是恐怖电影的片段而已。
为此,真凶决定再进行一次犯罪,这次的受害者他精挑细选,刻意选择一名记者。
“按照你的说法,那个小乞丐也是有意将你引去那个废厂?”
“没错。”严颀想到乞儿冷漠的眼神,顿时心生寒意。“我是记者,由我来做见证最好不过。所以他才没有打算杀死我,否则我根本等不到你们来救我。”
柯警官沉默一会,他也表示顾耀祖只承认意图伤害女警花,其他指控一条都不肯接受,而现在警方也会重新调查“钩子杀手”事件,力求尽快抓捕真凶归案。
“真是可惜了那个小女孩。”严颀既庆幸自己保住了性命,又为吴敏儿的遇难而感到难过。
“什么小女孩?”
“就是失踪了一个多月的吴敏儿呀,视频截图里的少女和她很相似呀。”
柯警官微微摇头,“严小姐,我想这件事你是搞错了,吴敏儿在几天前已经回家了。”
原來正值叛逆期的吴敏儿因琐事和母亲争执之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她本打算去邻市亲戚家,长途汽车坐到一半,忽然又改变主意,临时下车约了网友见面。
于是,这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吴敏儿都在和网友游山玩水。她有意让父母着急,因此关了手机,杜绝一切可以联系的方式,直到前几天,她在网络上赫然发现自己竟成了一桩惨案的主角,于是主动向警方联络。
“那么那个截图中的女孩子是谁?”严颀愕然。
“可能只是人有相似吧,等到我们抓到真凶,一切就迎刃而解。”
5
钩子虽然扎得深,所幸得到及时救治。一个多月后,严颀已经能够拄着拐杖慢慢步行,她从新闻里看到因证据不足,顾耀祖仅仅被认定意图伤害女警花,最后被判入狱三年。
至于那个网络上流传的视频截图,来源不明,警方无法判断片中女孩子的真实身份,怀疑可能是个私自从外地来到城市打工的少女,不幸落入真凶的手中。
严颀的遭遇在网上掀起一阵对连环杀手的讨论,从国外的连环杀手鼻祖——开膛手杰克一直到现在的“钩子杀手”,这成了网友们新的狂欢。一时之间,无论是各大论坛还是其他社交媒体充斥着对连环杀手的探讨。
甚至其中还有个所谓的“知情人”,号称是顾耀祖曾经的大学同学,说自己绝不相信顾耀祖会是连环杀手,此人在读书时就性格内向胆小,可能因为父母早逝的关系,他平时绝少提及家人,和同学接触也不多,成绩自然也是平平,不然怎么会当个没有技术含量的房产中介呢。
不仅如此,顾耀祖的一些私人信息也被网友“人肉”出,的确如那个“知情人”所爆料的那样。顾耀祖母亲早逝,父亲离家出走后再也没有回来,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高中毕业后考了个普通大专,当了三年多的房产中介。
据采访过顾耀祖的记者说,他那次带着女警假扮的租客看房,因为对方诸多挑剔,这让他非常不满。何况如今房产市场竞争很大,许久没有开单的他一气之下就动手打了女警。
至于包里的钩子,顾耀祖解释为这是买了带给自己的开猪肉铺的爷爷的。当时和女警发生冲突后,他激愤之下掏出钩子,因此弄伤了对方。
原来如此,严颀边看报道边想,会选用“钩子”作为杀人武器,必定是有一定的含义在内。这个顾耀祖的爷爷原来是开猪肉铺,那么真凶呢?是不是也和“钩子”有着什么牵绊?
这波热潮持续了没多久,立刻被警方破获的另外一桩案件取代。
那是一个操纵幼童乞讨的犯罪集团,幕后主脑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子,样貌丑陋又恐怖,他咧嘴一笑的时候,让严颀想起那个戴着猪面具的人,空洞而没有感情。
已经康复的严颀负责报道这个案件,采访完毕之后,她在警方指定的收容场所见到了一名乞儿。他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其实已经超过十岁。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身形过于矮小,几近萎缩。
“小朋友,不要害怕。”虽然乞儿不断往后退,但是在他死鱼般的眼睛注视下,倒是严颀内心的恐惧在泛滥。
“事过境迁,我不怪你。”严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小乞儿伸出右手,“给我钱。”
严颀顿时一愣。
她刚想要掏出皮夹,这时手提电话铃声响起,倒是先把那个小乞丐吓了一跳。
电话是柯警官打来的,他的声音充满迟疑,“那个……你说的视频截图我们一帧一帧地放大看了,找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还有哦,你肯定想象不到就在刚刚,顾耀祖居然主动找到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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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少女按照少年的吩咐躲在更衣柜最下面的格子里,半掩的柜门投下一道阴影,恰到好处地将少女瘦小的身体隐藏住。她没有想到手里的美工刀竟然如此锋利,只一下,就将猪面具男的脚筋挑断。
揭开男人的面具,畸形的脸让她惊骇至极。男人还在抽搐,少年举起一旁的大铁锤,对着男人的面孔狠狠砸下,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男人的脸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从此我们解脱了。”
这句话深深印在少女的心底,两人顶着疲惫的精神将猪面具男草草埋葬。那里是荒废已久的小学校园,平时连野狗都不乐意过来。
分别以后,虽然两人一共也只见了十来次面,但是少年俨然已经成为少女的精神支柱。每晚,少女都要传送自己的日记给少年,通过邮件往来,两人的情感越系越牢。
偶尔,少女也会觉得,似乎少年只有在需要自己的时候才会提出见面。但是毕竟在那段地狱般的日子里,只有少年给了她温情和活下去的希望。
那个猪面具男是谁?为什么要绑架她?又为什么要折磨她?这一切,都随着猪面具男的死去而不为人知,少女只知道她和少年有过同样惨痛的遭遇,他们的心灵想通,其他人永远也走不进她的心底。
所以,为了少年,她愿意付出一切。
然而,她真的了解少年吗?有时在夜深人静,她会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她的嘴里少了几颗牙齿,那是猪面具男勒令少年用铁钳硬生生地将之拔去。当时她疼得死去活来,几疑已经堕入无间地狱。
可是就在当晚,少年偷偷进来为自己止血,他用比起同龄人略显粗糙的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压低声音道歉,说起自己的不得已,悲从中来,滚烫的热泪溅在少女的腿上。
一瞬间,少女觉得少年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只是力不从心。
7
手指被香烟烧灼,疼痛让严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现在其实是下午三点,但是屋子里的窗户都被用木条钉死,因此日光只能从缝隙中勉强照进来几缕,屋内异常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无风自动的灯泡。
夏岚兀自在梦中未醒,她倒在一张铁质的椅子上,手腕分别被固定在左右扶手上,座面下有个如马桶一样的洞,椅子底下放着一只肮脏的铁桶,里面积满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污垢。
其实严颀不会吸烟,只是从夏岚的随身包里发现了香烟和打火机。没想到一杯加了安眠药的咖啡可以让她睡到现在,严颀点起香烟,看着烟雾在昏黄的白炽灯下冉冉上升,置身在这间到处散发着残忍气息的房间里,宛如经历一场噩梦。
夏岚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她醒了。
严颀熄灭烟头,慢慢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一开始还有点迷糊,用惘然的口气问道:“这里是哪里啊?”
严颀并不回答,等到她的意识完全清醒,她蓦地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尖叫声。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可是双手被绑得太紧,除了让铁质椅子摇晃之外,没有丝毫用处。忽然,她仿佛感受到座围底下的不适感觉,脸色变得煞白。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她忽然镇定了下来,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充满疑惑地看着严颀。
严颀淡淡地说道:“夏岚,你不认识这里吗?”
她环顾四周,脸色变了,这一次她在发抖,连带着铁椅子都发出轻轻的撞击声。
“好好看看、仔细看看、用心看看。”严颀抓起一根铁棍缓缓敲击她身下的铁椅子,发出“碰碰”的撞击声,每一下都好像敲中夏岚的神经,她整个身体都是一跳。
她凝视严颀的目光从惊恐逐渐变为仇恨,她的眼睛里忽然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紧紧盯着严颀。
“好了,我提醒你一下吧。”
严颀扔掉手里的铁棍,平静地说道:“十年前,你就被拘禁在这所废弃的小学里长达三个月。绑架你的是一个因患脑瘤而导致毁容的屠夫,他心理扭曲,不断折磨你、伤害你,你所有的活动天地就局限在这张椅子上。”
她慢慢走向夏岚,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在她口腔深处,缺失了几颗大牙,光秃秃的牙床暴露在空气里,这让夏岚的身体震颤不已。
“趁着你刚才睡着,我拿走了你的假牙,下次记得要种牙,那比假牙坚固多了,非得用铁钳才能拔掉呢。”
严颀若无其事地说着,眼见夏岚的脸色一点点发白,眼眸一点点变得暗淡。
“放开我!”她对着严颀嘶吼,宛如一只困顿的野兽。
“你被虐待之后,只有一个少年关心你。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情支撑着你活下去,所以在你心中,他成了你的精神支柱。”严颀丝毫不管她露出的痛苦表情,自顾自说下去。
“所以,当少年被警方抓住之后,你为了让警方相信凶手另有其人,不惜以身犯险,冒充钩子杀手作案。我问过那个乞儿,他说是给他汉堡包的姐姐吩咐他将我引到废弃的厂房去。这样,他可以得到五十块钱。”
“神经病!我干嘛要这样做?”这张椅子让夏岚很不适,她又开始新一波的挣扎,可是徒劳无功。
“因为你有严重的斯德歌尔摩综合症!”
严颀大声疾呼,夏岚呆呆看着她,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8
有犯罪心理学家说过,酷爱折磨他人的人,往往在年少时被他人折磨过。
顾耀祖就是如此,夏岚也是如此。
在那三个多月里,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他的世界里也只有她。他是驱散她心头恐怖的唯一光亮、是她得以坚持活下去的信心所在。而在他心里,她是怎样的存在,她其实并不晓得。
夏岚是如此依赖他,事事都要和他讲。经过那段时间的折磨,夏岚的内心受到很大的创伤,为了避免外人的闲话,她不准父母报警,对外只是声称生了一场大病来掩盖她身体异乎寻常的孱弱。
顾耀祖曾经给她的一点点温暖,都成为夏岚记忆中最为美好的珍宝。夏岚深信顾耀祖爱着自己,如若不然,他怎么会甘愿忤逆那个凶残的猪面具男人呢?就算是用铁钳拔掉自己的牙齿,那也是受到猪面具男人胁迫的缘故,他抚摸着夏岚脸颊流下的眼泪,至今能让夏岚感到腿上发烫。
所以为了顾耀祖,夏岚愿意做任何事。
夏岚知道顾耀祖忍不住想要去伤害别人,她在心里不断为他开脱,毕竟在他们受到生命中最大危险的时候,又有谁来拯救过他们?
而当顾耀祖意外失手被捕之后,夏岚为了让警方相信凶手另有其人,便选中同样是记者的严颀作为见证,毕竟她仍旧存有一丝同僚之情,因此手下留情。有意思的是当她在挑选面具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猪面具。
这次角色颠倒,她感觉到快意了吗?
“胡言乱语!”夏岚微微冷笑,可是很明显她色厉内荏,“那个视频截图呢?在你被绑架之前,真凶另有其人的传言早就开始传播了!”
严颀用充满同情的眼光注视着她,这让夏岚感到很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以前我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种心理疾病,原来你竟……如此严重。”严颀环顾四周,深深地叹了口气,“警方通过技术手段让画面变得清晰后发现,截图里的少女酷似十年前父母报失踪的女孩子,特别是嘴角下的那颗痣。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在三个月后莫名主动销案。那个女孩子不就是你吗?就算你激光切除了那颗痣,你还是你啊!你上传的不就是十年前那个变态男人囚禁你的时候拍下的录像吗?所以画质才如此糟糕。为什么要保存自己受辱的影片?因为无法割舍和顾耀祖之间的牵绊吗?”
说完这句话,严颀不再理会她,慢慢走向铁门准备离开。
“你去哪里?你去哪里?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夏岚惊惶失措,从她的脸上仿佛能看到十年前那个备受凌辱的少女无助的表情。
严颀停步,“警方说顾耀祖得了脑癌,不久于人世,所以人之将死……他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包括……当年绑架你的男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夏岚猛然抬头,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所以……所谓折磨中的温情根本不存在,顾耀祖帮你纯粹只是为了摆脱不正常的父亲而已。”严颀拉开铁门,闪身而出,淡淡道:“你给了我大腿一钩子,作为回报,你就在这个房间,好好感受下当初的绝望吧!放心,一会警察就会来找你的。”
说完,严颀缓缓关上了那道门,那道封闭着杀人魔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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