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我、我的名字叫……叫阿、阿珠，来自……西……西海。东西南北四海奴婢的培养大会上，我竟然被德高望重的奴仆培训师，也是上上上届东海的内务总管——虾将大人点名自我介绍。
结结巴巴说完，我就自动接收到了周围各种异样的目光，能参加这个培养大会的，都是各个海域奴仆的顶尖人才。像我这样说话都不利索的，一看就知道是走了后门。身为一个蚌精，我有护体神功，这些洒洒水啦。（编者注：小意思了）
要知道，四海每个海域派出一百名奴仆来接受培训，表现良好者可获得最佳奴仆称号。这个奴仆称号好处多多，远的不说，就凭这个奴仆称号，便可以多加五十分奴仆测评分。
在三千年前的四海龙王会议上，针对四海水族奴仆奴大欺主、不服从管理、聚众斗殴等违法乱纪现象，出台了《四海奴仆培养条例》。条例中规定，四海奴仆从条例颁行之日起，实行等级积分制度。
水族奴仆共分七个等级，红橙黄绿青蓝紫。每个奴仆从入职开始，便自动成为红级，着红衣，攒够一百个积分便可晋升下一个等级。也就是说，要想从红级成为紫级，必须攒够七百个积分。如果一个水族，成功晋升为紫级，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呢？
就是升！官！发！财！紫级的奴仆会自动分到四海及四海所辖河流，分到四海的呢，便可以成为龙王大人的亲信，成为一海的内务总管；分到四海所辖河流的呢，便可以接受龙王委派，到某条河流监管河流水族。
总之呢，不管那种分配方式，都是前！途！似！锦！
但是这条路并不好走，因为积分真的太难太难获得了。连续十年奴仆工作的表现被评为优，只能加一分；连续千年奴仆工作表现为良好及上，就可以升一个等级。这就意味着，很多水族都老得走不动道了，还停留在低等级上。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上层水族的奴仆不是好奴仆！身为一个有着崇高的使命感和伟大理想的我，干活之余，成天想的便是如何升级。
我们蚌精在水族里面，除了乌龟精之外，拼寿命少有敌手。最关键的事，每个蚌精从出生起，体内都会有颗珍珠作为我们的元神。我们用肉体血液打磨供养珍珠，珍珠也会源源不断提供给我们法力。
这种自给自足的汲取方式，使得我们蚌精完全有能力独立生存。除了天灾人祸产生的非正常死亡，蚌精正常因寿命到头的死亡方式，可谓是少之又少。也正是因为如此，四海奴仆的高等级人士，全让我们蚌精包圆了。
水族向来单纯，成天只知道兢兢业业地干活。机智的我呢，成功继承了我那个没心肝的人类老爹的心眼子，给主管我们西海的人事大人送了点薄礼，这个名额便落在了我头上。没错，我不是纯正的水族。我的存在，就是四个字，有伤天和。
我的娘亲大人是蚌精一族最为出色的美人，却一个不小心上去晒太阳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书生。天雷勾地火，于是便有了我。可是呢，最终也只是一个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我娘生我的时候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走掉了。大家见我可怜，就举行了民众投票，批准我留在了西海。
怎么说呢，西海还是不错的。老龙王有些胆小怕事，不过这也正常啦，要是老龙王成天胆大包天，领着我们西海跟人家干仗，那才有我担心的。可是西海再好，也不是我的归属之地。我的存在，还是有些不尴不尬的。
因此我的人生志愿，便是好好升级，走向人生巅峰！争取外放成为一个小小的河神！这样的人生，简直是圆满了。
2
真不知道三公主看着干干净净，斯斯文文，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啧啧啧，这原本的金灿灿的衣服领子哟，咋都成黑的了？
我蹲在一边，使劲搓洗着。参加完四海奴仆大会，我可是成功地加十分。有了这十分，我便从橙级成功晋级为黄级。咦，为啥子不是五十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像我这样平时最爱偷懒耍滑，怎么拼得过那帮兢兢业业、先主子忧而忧、后主子乐而乐的人嘛。
等等，有脚步声传来。
我赶紧低下头作认真洗衣服状。
有白色衣角带着熟悉的味道从脸前飘过，“给谁洗的？”是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四殿下，你倒是打招呼声啊，可是吓死我了。”
来人是西海的龙王四太子敖望。“人间不是说了，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紧张什么？”我瞪他一眼，手下继续使劲搓着衣服。
“看这样子，是我三姐的衣服？恭喜恭喜啊，成功升级了。”听他夸赞，我心里还是忍不住偷乐，嘴角一弯，“同喜同喜啊。”敖望听见我这样说，眼眸瞬间暗了一下。我心里有数，急道：“龙王当真如此偏心？”
敖烈的真身是条白龙。本来吗，一条龙颜色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西海龙王，是条不折不扣的黑龙。西海龙王的儿子女儿、呃……除了敖望，也全是黑龙。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就是这个北海龙王，是条白龙。
敖望的母妃，年轻的时候，据说也与北海龙王也曾有过一段恋情。所以四海之中，就有谣言起来了，说着说着，就连西海龙王也有点怀疑自己这个四儿子的身世。
其实北海龙王帅，敖望长得也帅，这西海龙王长得颇有点对不起四海大众。我也觉得敖望可能真是北海龙王的种也不一定。当然了，这话我可不敢对敖望说，说了，这友谊的小船还不得说沉就沉？
看敖望这样子，估计龙王又给敖望委屈受了。其实龙王龙太子啥的，听着挺唬人，也就那么回事，还得看着上面的脸色行事。上头有个官，叫武德星君。武德星君有个不成器的二子，成天在人间招猫惹狗。
前两天来到西海，看见敖望，就开始找事了。话里话外侮辱敖望的身世，敖望是什么品儿我一清二楚。绝对是忍无可忍才出手教训他的。真是个草包，一点也不禁打，很快就屁滚尿流回家了。可是武德星君的儿子，不仅是个草包，还是个怂包。打输了竟然回家找老子告状。
武德星君呢，就找上门来了。龙王的胡子哟，气得是一颤一颤的。当着武德星君和他脓包儿子的面，就打了敖望一百大板。打完还不算，又让敖望跟武德星君的儿子道歉。敖望也是块硬骨头，被打完还死活就是不道歉。这下子龙王那个火噌噌地上来了，直接就给敖望发配出去了。
敖望的伤，一养就是一个月，可是龙王还是没有收回旨意。我看着敖望，僵硬地挤出来丝笑容，“你就权当出去玩玩，过阵时间龙王肯定还会让你回来的，”敖望摇摇头，微微垂眼，“随他去吧。”这样的敖望，是我从来没见到过的。大概，他对这西海，也失望透了吧。
我顾不上甩甩手上的水，赶紧抓住他，“你……你别太难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是如此苍白，“在外面养好身体，照顾好自己，有空回来看看我。”
敖望冲我温柔地笑笑，“西海里人人都瞧不起我，只有你还把我当朋友，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回来看你。”
以后，我们都知道，可能这个以后不会再出现了。敖望说西海里人人都瞧他不起，我又何尝不是呢，大家都知道，我是人和蚌精的孩子，又有谁瞧得起我呢。
敖望很快就离开西海了，龙王连条河也没给他，就让他去了泰山下的一个潭水里。西海那么多人，走的时候，也只有我去送。
3
敖望走的第一天，想他。
敖望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敖望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敖望走的第四天，哎呦！我接到了一个特别任务。
我竟然由西海龙三公主的洗衣婢女变成了西海人间采购组江南小分队的一员哎。人间繁华，并且有着许多海底没有的东西，因此每个月都会有专门的人员上岸采购物品。
我心想着，要是能够分到齐鲁小分队就好了，这样我还可以顺道去看看敖望。
一帮人聚在一起认真听完长官的教诲，便可以分组采购啦。
“大家听我说，”长官指了指头顶上的太阳，“我们时间有限，等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就要统一回去了知道吗？如果谁没有赶上，那就只能在人间等待一个月，你们知道了吗？”
“知道了。”大家立刻如鸟兽散。
我脚下一旋，变成人身。冲着井水一照，洋洋自得，好个可爱娇俏的女孩子。捂着嘴还没笑够呢，耳朵就被长官揪了起来，“不去干活在这干什么呢？”虽然这不是真正的耳朵，那也是我的本体幻化出来的，这么揪会痛的。
我气恼地看了眼长官，长官也不甘示弱地瞪了我一眼，眼睛鼓鼓的，像是要掉出来一样。左右看了一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些人跑得真快，这么短时间就没影了，我一定不能落后。
“长官再见。”在我想象中，我应该是像一阵风一样奔跑了出去。的确，我与我想象的没啥不一样，只是我没想到，像风一样跑出去的我竟然摔了个狗吃屎。
喂！是哪个不要脸的这么没公德心随便往地上泼水。
我爬起来，翻个白眼，继续向闹市中走去。第一次来人间，人间果然像敖望说的一样繁荣，到处都是人，比龙宫不知道热闹哪里去。我突然就不替敖望担心了，龙宫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人间逍遥自在。
想到这儿，我心情更美了，大摇大摆向前走去。人类真的好热情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纷纷拽着我向我推销这推销那，我这才想起，长官好像忘记给我分配任务了。还有这等好事，不用干活便可以白来人间玩一趟。看来命运还是爱我的，我仰天长笑。
时辰还早，也不必着急。我干脆就慢慢悠悠逛起了庙会。庙会上人挤人，水泄不通，我几乎是被人群推搡着往前走，
“噗——”一个壮汉就这么一吹，竟然口里吐火。我蹦起来大声叫好，人类也没有我想的这么笨嘛，这么高级的法术竟然都有人会。
“小姑娘？”感觉到有人在叫我，回头一看，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老奶奶咧着没牙的嘴笑笑，“小姑娘，你行行好，我没带银子，你能不能——”
话音没落，便被我大声打断，“不能！老奶奶，我没钱不能借银子给您，没时间也不能帮你回家拿，您找别人吧。”
我可是听说了，最近人间出现了好多拐卖人口的，没准是看我年轻貌美想要骗我然后把我卖到山沟沟里呢？别以为我们海里消息闭塞，就好哄骗。不知道是不是我回答得太大声，周围人竟然用一种“你太不善良了”的眼光看着我，这帮愚蠢的人类。
我正欲大声分辨，远处传来敲锣打鼓声。说也奇怪，周围的人听见这声音竟然自动退后闪出了条路来。来的人谁啊，这么大派头？我踮起脚尖，目光越过人群使劲往前看去。
好威风啊，有两队侍卫站在一顶红色小轿前头正向南走来，侍卫旁边还有人敲锣打鼓，口中高喊着：“郡主出行，闲者避让！”真是好威风啊。
轿子走到我前方了，我轻轻吹了口气——小小的窗帘立刻掀起了个角。里面坐了一个跟我的人身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打眼看过去皮肤白皙细嫩，真是漂亮。
不知怎地，她像察觉到一样，猛地回过头来，正好对上我的眼睛——原来背着我的那边脸，竟然长满了红色的脓疮。左脸极美，右脸极丑，我吓了一跳。
有凄厉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抓住那个女人，她看见了，她看见脸了，给我抓住她！”
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抓谁啊？还没想明白，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我脖子上。不用想了，原来要抓的那个女人就是我啊。还没搞清楚情况，我便被两个侍卫架了起来，反绑住。我拳打脚踢，奋力挣扎，这人间还有没有王法了。
正在我决定用法术脱身的时候，死死摁着我的那两个坏侍卫竟然把手松开了，他们像是被人定住一样。有人暗中施法助我。
我慌忙挣开绳子，拥开人群不要命的向前跑去。我一鼓作气，跑到条死胡同里才肯停下来。擦擦额上的汗，我长舒了一口气。一回头，就被一张紧贴上来的脸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黑，你过来干吗？”面前的男人黄发黑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人身是隐藏在人群就找不到的那种，一张脸上就一个圆圆的酒窝还比较有个人特点。
“主人被派下来参与围剿花果山，我前去助战，被那猴子一脚踢出数千里。正要赶回去，就看见你在那儿。”
我眨眨眼，说这话的是我另外一个好朋友——玉皇大帝的亲外甥二郎显圣真君杨戬……座前的那条狗，哮天犬小黑。至于我一个蚌精，是怎么和一条狗玩到一块去的。大概就是年少天真的我在西海边上玩耍的时候同情心泛滥，在涨潮的时候救了一条快死的狗。
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久到小黑还没有跟随二郎神……真是废话，要是当时小黑跟着二郎神，多少人排队等着救他啊，哪轮得到我。
小黑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我得走了，你也快回去吧。过两天可能天界王母娘娘生辰，按理说你们四海也是要提供宝物上天的。我去给你打点下，让你们西海派你上去。”
要不是物种有别，不，男女有别，我真恨不得扑到小黑身上亲他一口，好兄弟，讲义气。
我满意的目送小黑离去的背影，沉溺在我要上天的美梦里不能自拔。
要不说有内幕消息的人就是不一样呢，咱们上面有人。我小心抱着一株五米高的紫珊瑚跟在四海贡献宝物队伍的最后面，这珊瑚还怪沉。
天上跟海里一点也不一样，我一边抱着珊瑚一边左顾右盼。我们四海的宝物，是要送到王母娘娘大人的瑶池的，谁都知道，天帝哟，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老婆挑完才能轮得到他呢。
“王母娘娘驾到！”整个队伍扑通一声跪下，整齐划一，一看就是四海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种子。我跪在地上，上身还要稳稳地端着珊瑚宝树，真是难为人。
有茶盖碰撞茶碗的声音，看来娘娘是在喝茶啊。
王母喝完茶，看着四海这长长的队伍。她很满意，看来四海那几个老家伙今年还是比较上道的。瞧瞧这满屋子的宝物，将瑶池映的更加恢宏了：巨灵神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数百颗粉珍珠串成的项链、琉璃瓶、各色宝石镶嵌的手钏……突然，她眼睛一亮，竟然有株紫色的珊瑚宝树！珊瑚宝树易得，紫色却罕有。
旁边侍女见她脸色，会意。“宣珊瑚宝树向前——”我晕晕乎乎地跪着，差点就被这个馅饼砸晕了。王母娘娘竟然放着珍珠宝贝不喜欢，竟然喜欢我怀里抱着的这个又高又沉的珊瑚树。
果然上位者的心思都是难以捉摸啊难以捉摸。
我急忙上前，“西海敬献珊瑚宝树一株，愿娘娘凤体安康，永葆青春。”
王母声音又细又尖，“你这奴婢嘴倒是乖巧，赐你盘点心，下去吃吧！”我大喜，王母娘娘赐点心啊！回到西海一报，肯定认为我媚上有功，加我的积分的！有人从我怀里接过紫色珊瑚树，我急忙跟了个侍女出去。
王母娘娘身边的侍女，趾高气扬地用鼻孔看我，下巴往西一挑，“喏，你往那走，哪里便是娘娘的小厨房，你去领盘点心便是，”我急忙攒起笑容，“谢谢姐姐指路。”
等等，天宫之中四处都有流云，远观如在雾中。西边，是哪里啊？我努力回想了刚刚那个侍女的下巴方向，应该是我的斜前方吧。走走看好了，我提起有点长的裙摆，避开地上乱窜的流云，往前走去。
天宫为什么这么大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拨开重重迷雾，面前的景象极大地震撼了我。一条长长的银色河流，月亮便在我头顶上，大小各一的星星围绕在其间上下飞舞着，河面上好像有雾气不断升腾。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银河吧。
我突然有点后悔小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好好读书，现在看到这么美的银河竟然什么也形容不出来，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声音：太美了，真美啊，简直是超美！
正当我暗自鄙薄我的肤浅、没文化的时候，有隐隐约约的吹笛声传来。我驻足听了一会，这个笛声，听着怎么这么，让人难过……笛声是从一处杏花林传过来的，我蹑手蹑脚走过去，扒开一处枝叶一看。
有白衣人背对着我，白衣银发，长身玉立。笛声是他吹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穿白衣服穿得如此出尘。敖望也喜欢穿白衣，他的白衣穿出的感觉，很温柔；小黑有时也穿白衣，他的白衣穿出的感觉，呃，很猥琐。我不由一动，脚下立刻发出了声音。
“谁？”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停下吹笛，朝我看来。
他竟然生了一副重瞳！接触到他眼睛的一瞬间，我脑子里一阵刺痛。这人是谁，为何我如此眼熟？
我紧紧捏着面前的杏花枝子，冷汗从额上汩汩流下，痛……为什么我会痛……一阵天旋地转，我再也握不住杏花枝，软软的倒下去。阖上双目前，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双无比熟悉的重眸。
4
等我从昏睡中醒来时，四海贡献宝物的队伍都已经回去半月有余了。小黑求着二郎神领他来看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小黑那么低落自责的样子。他一遍一遍道歉，说不该让我上天宫来。
发生什么了？
小黑说，杏花林里吹笛的人，便是天帝的侄子，曾经的一代战神，司霆星君。我曾经在水里，也听说过司霆星君的佚事。从数千年年战功赫赫的战神到如今的闲散仙人，大家都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小黑从很久很久之前封神之战的时候就在天庭，对于这些事，他远比我清楚。“等一下，”我挥手打断他的说话，捞起一盘瓜子，娴熟地往嘴里扔了一颗，“说。”
小黑苦笑：
国有国法，天有天规。仙与仙之间、仙与人之间，是不可以结合的。否则有违天道，永坠轮回！你知道的，我的主人，二郎真君的母亲，是天帝的亲妹妹瑶姬。而司霆星君，则是天帝兄长的儿子。算起来，我的主人还应该给司霆星君叫一声大表哥……
我想到三只眼的二郎真君给吹笛子的司霆星君叫大表哥的情景，没忍住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黑瞪我一眼，我急忙讨饶。
小黑定了定神，接着说：
你应该也见过那司霆星君了，司霆星君他，目有重瞳。重瞳毕竟不是什么好兆头，战神怎么样，只是个名头好听罢了。派去打仗，胜便随便赏赐点什么。败了呢，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后来，司霆星君爱上了个女人，这个女人只是天河边负责杏花林的小婢女。天帝王母本来就因为司霆星君目有重瞳心存忌惮，知道他们相爱后，更是勃然大怒。
天帝盛怒之下，便要发落二人。可是，那个时候妖魔二界蠢蠢欲动，屡次为祸人间。天庭除了星君以外没人有实力能率军出征。司霆星君便当着满朝仙人，立下誓言。
胜，天庭放他们自由；败，则任凭处置。
小黑语速慢了下来，我的心像是漏了一拍，“败了？”小黑摇摇头，“不，是胜了。”
战争一直处于胶着之势，后来等司霆仙君终于战胜回来，杏花林的小婢女早已经被剜掉仙骨，抽掉仙筋，从堕仙台上被推了下去……派仙君出征，只是缓兵之计。神仙不能相恋，这是盘古开天地时就诞生出来的天规。
司霆星君一夜白发，他是天潢贵胄，身上有天神血脉，就是想变从堕仙台上下去，都没有办法。从此，星君便闭门不出，只在晚上去天河的杏花林里吹笛。
星君在武将中颇有威信，他这一事，使得天庭上下对天帝王母颇有微词，天帝王母便也不再敢威逼星君，生怕他哪天生了反骨。
我愣愣打断，“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没有被送回西海？”小黑抓着我的肩膀，“是我不好，天庭已经传遍了，说你生的跟那婢女有七分像，怕是那婢女的转世。星君早就有执念，怕是不肯轻易地放你走。”
长的和婢女像是那婢女的转世。我脑子里一片混沌，识海中又出现那双重眸，心募得一痛。脑子里一直循环出现司霆星君和一个粉衫女子相拥在杏花林里的景象。那粉衫女子扬起脸了，眉眼竟然和我如出一辙！是我吗？小黑见我脸色发青，吓了一跳。
我勉强笑笑，“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大概我可能真的是那个婢女的转世吧。喂，你快恭喜我吧，我抱上了司霆星君的大腿，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还要加什么分升什么级！”
小黑最后走了，我看出他眼里的担心，我只挥挥手，让他赶紧回家多吃两根肉骨头。
现在的生活让我幸福打滚，美食、美男、美景，我哈喇子都留了一床板。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我在水里水族的样子，可是司霆星君似乎比较喜欢我人身的样子。搞得我只好在泡澡的时候偷偷化成本体的样子。
至于天界的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有司霆星君罩着我，我怕什么？司霆星君常常会定定看着我，有时候我会深深溺在他的墨色重眸里。
有的时候，我一睁开眼，就可以看见他在我的床边。司霆俯下身子，银发有几丝便落在我脸上，我勾着他的发丝，总觉得有几丝不真切感。司霆将吻落在我眉间，他对我说，莫失莫忘。
司霆也会领着我再去天河边的杏花林。明明这里是我们相识相爱的地方，可是我对这里却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又不忍见他失落，只好作出一副有一点印象的样子。司霆星君便像个孩子一样开心，“我知道，阿紫，不管经历多少次轮回，你都不会忘记我们的曾经。”
唉，司霆怎么就没想过，那可是轮回啊！每次轮回都是要一海碗孟婆汤灌下去的。一次轮回还记得，那百次呢，千次呢？可是这是我很久很久之前就爱过的男人啊，我怎么舍得他难过。天河东侧是杏花林，西侧则有一片桃花林。天界并没有什么季节时令，百花向来同时开放。比起杏花林来，我倒是更爱那片桃花林。
桃花好，桃花红彤彤的，看着就喜庆。司霆见我喜欢，用法力催动桃花。一时间桃花纷纷飞舞，落在我发上、肩上，透过桃花雨，我痴痴地看着他。我想不管是万年前还是万年后，我都爱上了这个男人。
司霆星君万年后为了我第一次踏上了凌霄宝殿。当着众臣的面，他要求天帝王母兑现万年之前的诺言。如今的天庭，早已四分五裂，今非昔比。天帝王母的威势大不如前，并且听说在我昏睡期间，花果山美猴王自封了齐天大圣，后来又大闹了天宫。
天帝王母曾经派人找过司霆星君，可是都被司霆星君拒之门外。最后天庭只好请来佛祖，将齐天大圣压倒了五指山下，五百年后才能出来。可是谁又能保证，五百年后，他不会卷土重来，再一次打上凌霄宝殿？
天帝应允了，放我们离开天庭。条件是，天庭有难，昔日的战神必须回归。
司霆星君紧紧攥着我的手，他答应了天帝的条件。我们手牵着手离开了天庭。我们因为外力分开了万年，但是我知道，从此之后，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我们之前，我们之后，总会一直有人遵从本心摆脱禁锢的。
我们在人间化作凡人自在游玩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来，我们感情日渐加深。怪不得我万年前愿意为他被天庭所不容，即使是现在，我也愿意为了他被六界驱逐。游至泰山附近，我突然想起敖望来。
当我看到敖望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数月，敖望竟然憔悴至此，敖望以龙形出水时，我便觉得不对劲，鳞片黯淡无光，并且龙吟声也低弱了不少。化成人形后，他的虚弱更加明显。
白袍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脸色苍白。我松开牵着司霆的手，急忙上前扶住他。敖望看到我们，显然也很吃惊。一霎间，我竟然有心虚愧疚之感。我怎么能只记得自己快活，忘记了自己在西海的好朋友呢？
“敖望，你过得不好吗？”他不说话，只摇摇头。目光温柔的落在我身上，我不由心里一暖。敖望从怀里摸出一块玉，递给我，“这是我在潭底发现的，是块上好的冷玉。我二哥最好这个，你交给他，他一定会给你加分的。”
我摇摇头，指了指我身后的司霆星君，“我早就离开西海了，已经不用在努力加分升级了，这块玉，我也用不到了。”我仍沉浸在和司霆的万年感情中不能自拔，忽略了敖望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司霆看着我们说了会子话，才上前来。我看他脸色不好，知道他可能不太高兴。急忙拉着司霆胳膊哄他，敖望就被我们晾在了一旁。
“阿珠，保重。”敖望退后一步，冲我一笑，又化作龙形进入水中。我还没来得及嘱咐他几句话便被司霆星君拖着往前走。司霆攥着我的手腕，眉眼间尽是戾气，我被他攥得生疼，急忙挣扎。
“你弄痛我了！”司霆不仅没放开反而攥得更紧，我一把抱着他，脸贴到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轻声安慰，“敖望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真的没什么的。谁能没有朋友呢？”
“我没有朋友。阿紫，我只有你。”除了你，天上地下，我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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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司霆准备娶我了。
恰逢我看到人间有极热闹的婚嫁盛世，可谓是百里红妆。这么大排场，肯定是哪个皇亲国戚。我一打听，便知道今日出嫁的，便是当今定北王的小女儿康平郡主。我们立在人群里，准备好好观摩一下。
远远地，婚轿过来时我竟莫名觉得轿子附近负责守卫的人有些眼熟。司霆看着我一笑，“阿紫，我想给你这样的婚礼好不好？”我重重地点头，不管是人是神，当新娘子恐怕是每个女人的梦想。
“司霆，你说，新娘子漂亮不漂亮？”不知道是不是我问的问题太简单，司霆只勾起唇一笑。待轿子行到我们跟前，司霆手指一动，前面的轿帘自动翻开。
我吃了一惊，这个康平郡主赫然便是我初来人间时那个一脸极美一脸极丑的女孩子。
我拿了手肘碰了碰司霆，却看见司霆勾起的笑容似乎凝结在了脸上，眼神有吃惊、有震撼，还有浓浓的眷恋……我心里一沉，反应过来时，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被施了定身法。我眼睁睁看着司霆轻轻掀开轿帘。
那个康平郡主再看到司霆的一瞬间，泪盈满了眼睛，“是你吗？我知道，就算隔了万年，你还是会来的。”我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看着司霆对那个女子流露出当初看我的眼神，我定在原地，心如刀割。我怎么才发现，我应该早发现的，这个女子完好的左脸，眉眼竟然与我相似！
司霆只抱起康平郡主，腾云飞去。
他这一走，所有人的定身术顿时瓦解。人群议论纷纷，康平郡主这是被仙人带走了。我被骚动不安的人群挤到地上，手掌蹭到地上顿时破了皮。形容狼狈、大脑里一片空白，我是谁？
如果康平郡主是阿紫，那我是谁？我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一片混沌。幸福果然很短暂，还长着翅膀会飞。
短短数日，天上人间便都传便了，司霆星君寻回了万年前的真爱。万年前看管杏花林的小婢女，经历千次轮回转世，却依然记得他们之前感天动地的爱情。这一世，化身为人世的康平郡主，终于与司霆星君修成正果。没有人再记得我，没有人记得，是我陪司霆星君上的凌霄宝殿，是我们手牵手走下了天庭，司霆星君拉着手允诺要娶的人是我。
我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笑话。
司霆星君还是找到了我，我看着他张嘴又止，出声道：“我叫阿珠。”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司霆星君口口声声称我为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却从来不知我叫何名。
他的眼睛里有愧疚，“对不起，此事是我不好。”我摇摇头，感情这种事，本来就难论是非，况且万年前他们就应该在一起的，是我的出现，才推迟了万年后他们的相遇。
“你愿意回西海去吗？我可以帮你，”我又摇头，我看出他眼里的犹疑，“你放心，我是不会在缠着你的。我会去人间，那里天大地大，总会有容身之地。”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我转身便走。
却听见有尖厉女声，“司霆，你为何放走她？”是匆匆赶来的康平郡主。我回头，康平郡主已经扯下了头纱，她那右半边脸溃烂更加严重。
“司霆，万年前我为你跳下诛仙台，那诛仙台的瘴气将我右脸毁坏。生生世世轮回都要受此苦楚，如今你却要放走她，”她手指狠狠指向我，“你明明知道她可以救我的脸，为何还要放走她？”
“司霆，难道，你爱上这个蚌精了？”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司霆，想要印证他的答案。司霆看也不看我一眼，轻声安抚康平郡主，“怎么会，这万年来，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只是，她是无辜的……”
康平郡主听完这话，怒气更甚，“无辜？她顶着我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假装记得我们万年以前的事，处心积虑！这样的贱人，你说她无辜！”
处心积虑……司霆，你也是这么想我的吗？
“司霆，如果你爱我，你就杀了她取出元神，否则我宁愿再入轮回，生生世世永不再见！我顶着这样的脸，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人间？”
杀了我……取出我的本命元神……
司霆微微闭目，睁开的时候仿佛下定了决心。我怔怔看他，司霆要杀我？
然后巨大的力量冲击了我，我只看到眼前一片银白光亮，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对不起，这样你还能少受苦。”都要杀我了，还要担心我少受苦楚？我的防御之术在司霆星君面前不堪一击。
身体慢慢变透明，我的元神珍珠被他们捏在了手里。突然我就懂了，蚌精的元神珍珠，可以修复容颜。所以，就要用我的命来换取阿珠的脸。
司霆，你当真心狠……意识渐渐涣散，元神被毁，我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我突然想着，如果从来没到天庭，安心在西海呆着，会不会结局比现在美好一点？
万年前，天庭有两个婢女，她们一个掌管天河东侧的杏花林，名唤阿紫；一个掌管天河西侧的桃花林，名唤阿朱。司霆星君喜欢杏花，后来便与照顾杏花林的阿紫相爱了。可是没有人知道，掌管桃花林的阿朱也喜欢司霆星君，不过阿朱知道，司霆星君不喜欢桃花，就像不喜欢她一样。
尾声
“小白龙，你跟你老子一点也不像，你有点血性。打不过也打，有胆！俺老孙喜欢。”月色如水，取经路上四人趁唐僧打坐聚在一起唠嗑。
敖望闭着眼，听见大师兄道：“不过你跟那司霆星君结的是什么梁子？闹得天庭都知道了。”
四海都知道，西海龙四太子敖望蓄意挑衅战神司霆星君，打斗中发了大水，淹死了不少人。菩萨保荐，让其跟着唐三藏西天取经，以换功德。
结的什么梁子，大概是为了一个朋友吧。敖望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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